2020年5月20日 星期三

在抵達悲傷的彼岸之前 --- 《After Life》



對Tony來說,妻子Lisa是他世界的色彩。
失去Lisa,Tony的世界頓時濛上一片灰。

《After Life》沒有高潮迭起的起承轉合,只有經歷喪妻之痛的中年男子Tony如何面對懷著內心空洞,渡過灰白的日常。




常言快樂很簡單。平凡如藍天白雪,路邊野花,亦可令人會心微笑。苦樂全在主觀的心,不在客觀的事。只要帶著溫柔的內心,憐惜的目光,自然能發現事物的美好,快樂自然來。

Lisa逝世後,環顧四周,藍天仍在,路邊野花仍然盛開,事物依然沒有喪失其美好的本質;但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Tony快樂。再美好、再有趣的事情,還需重視的人在身邊一同見證、分享,才能真正讓人快樂。Lisa的存在本身,就是Tony快樂的一大源頭。

從前被Lisa所佔據的空間,如今被她的「不存在」取而代之,每一刻都在提醒Tony,Lisa已經不在的事實。疼痛提醒著Tony,他的內心開了一個好像永遠無法被填補的洞,把他捲進悲傷汪洋的漩渦裡頭。以自殺這手段,永遠終結內心痛苦,把內心的空洞與這血肉之軀一同埋葬的念頭,在Tony的腦海揮之不去。

把Tony留在世上,阻止他被空洞扯走的,是照顧爸爸與家中愛犬的責任。


人生在世,只要活得夠久,總要面對死別和失去的命運。

死別過後,世界變成灰白,但仍然在轉。
Life goes on.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口。
傷口總會結疤。
痛苦總會過去;時間會撫平痛苦,治癒一切。

以上乃老生常談。然而,即使我們深明死別的命運是無可避免,當真正面對失去的時候,事先以老生常談裝備自己,卻起不了任何保護作用。

即使知道傷口總會結疤,卻無法改變它目前在痛的事實。
即使時間會撫平痛苦,我們卻無法加快時間流逝的速度,讓痛苦快點褪去。

You can still be happy.
but how?
在死別後的灰白世界,被拋進悲傷汪洋的溺者,該如何掙扎求存,撐到彼岸?


其中一個辦法,是身邊的人從船上拋下救命索。

Tony身邊不乏待他以善的人:報社的上司和同事在Tony喪妻後,一直對他的無禮言行處處忍讓,用盡方法把他拉出悲傷的漩渦。他們是誠心希望Tony能夠好過,重新感受到快樂。

救命索也要靠溺者保持求生意志,伸手握緊,才有拯救的作用。

旁人看著Tony,以為他的痛苦是自尋的:是他自己不願走出失去Lisa的陰霾,自怨自艾,對痛苦上癮,推開別人拋下的救命索,還要對施助者嗆聲,寧願在悲傷的汪洋中掙扎,隨波逐流。

另一方面,唯有身處漩渦中心的Tony才明白當中的身不由己。別人一廂情願,在不適當的時機拋下救命索,是不了解自己的難處。夏蟲不可語冰,不是Tony選擇走出痛苦,傷口就立刻不痛了;不是Tony選擇忘記Lisa,Lisa就會從他的腦海裡完全消失。

苦樂全在主觀的心;理性卻是情感的奴隸。
人的內心不是一部只要按幾個鈕,就能切換感受的廉價機器。

人死不能復生。失去Lisa所遺下的空洞,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完全填補。之於Lisa的所有遺憾,也隨著她的逝世,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。在傷口未癒之際,失去Lisa的痛,似乎是一輩子的。

另一方面,旁人也說得對:Tony的確是自願困在悲傷裡頭。部份是源自一份對Lisa的愧疚:她不在了,我卻獨自快樂,好像連她最後的存在證明也抹得一乾二淨。雖然不是唯一,但這份痛苦的確證明著Tony對Lisa的愛。


以上所感,不過是筆者身為旁觀者的觀察、想像。筆者沒有經歷過Tony那樣深刻的失去,只是透過想像力,把自己所經歷過的失去投射,所得出的理解。也許以上言之鑿鑿的解讀,反而為被害者帶來一份不被理解的痛苦。就算筆者真的經歷過失去,也不敢斷言,自己明白別人失去的感受。

即便如此,筆者還是真心想要理解被害者的痛,真心希望自己能讓他們好過一點,助不幸面對死別,墮進悲傷汪洋的人撐到彼岸。
即使這代表著,在對方撐過去之前,自己要一同難過,受著漩渦的拉扯,承受無力,看著你重視的人繼續痛苦、埋怨。

世上沒有橫渡悲傷汪洋,抵達彼岸的捷徑。
在一切風浪平息之前,brace ourselves.
Together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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