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殺志願者的遺書(3) --- 「為甚麼？」

致所有將要閱讀遺書的你：

該寫甚麼開首好呢？

這還是我第一次寫遺書(也是最後一次)。沒有寫過，也沒有真正讀過一封遺書的我，不知道遺書該怎樣寫。

我不知道我該寫甚麼。
我卻知道你想看甚麼。

你會翻開這封遺書的原因，大概只有一個：你想知道我的死因。
從你突如其來收到我死訊的那一刻，以下疑問大概一直纏繞你的腦海，揮之不去。
(又或者，你純粹好奇，為何一個人平白無事會選擇尋短？)

為甚麼要自殺？
為甚麼我要離你而去？
為甚麼？

在得知那些在我之前的自殺者，毫無先兆，突然跟我們訣別的死訊時，我也像你一樣，問過這道問題。

為甚麼要自殺？
現實有甚麼巨大得無法承受的痛苦，無法療癒的傷痕，非得要讓人不惜選擇經歷極為痛苦的死亡過程，以尋求解脫？

在我將要成為自殺者之際，我想我明白了。

選擇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，不一定需要一個使人不得不尋死的原因、答案；只需欠缺不得不活下去的原因就可以了。生命或者仍有美好的事，卻不足以讓死者一定要活下去；另一方面，也存在那些醜陋的事情，讓人痛苦得不如我就此死去的事情。

吃人的偏見。
循環不息的加害。
義人為義受逼迫，惡人卻損人得利。

未有兌現的承諾。
破碎的關係。
內心的空洞。
我傷害了你。

懦弱、愧疚。

在不得不活的理由從缺下，只需痛苦輕輕一推，人就能輕易越過那生死的界線，永遠墮進死亡的深淵，一去不返；甚至未及留下片語。

生死只在一念之差。
念頭一動，從此告別生命的一切美好，亦告別一切醜陋。

就不小心在無人看見之時摔了一跤而已。

也許以上的答案，還是不足以讓你釋懷。
善良的你，說不出「有勇氣尋死，為甚麼沒有勇氣活下去」這樣吃人的冷血說話。
可是比我樂觀積極，對世界仍有盼望的你會問，為甚麼不嘗試改變？

世道縱昏暗，卻絕非一念無明。
難道沒有撥雲見日的希望嗎？

為何要言死？
為甚麼不嘗試改變？

對了。
為甚麼不嘗試改變呢？

在我每次約你，苦苦等待你姍姍來遲，然後你對此好像毫不在意之時。
明明同道而歸，你總是不顧我的腳步走在前頭，責備我為甚麼不可以跟上你，然後一言不發離去之時。
我說我想死，你沉默以對之時。
我聲淚俱下，想你揀我，你說謝謝之時。
我說我想見你，你卻著我找別人之時。
我含著淚吃飯，你責備我怎麼這麼軟弱之時。

你為生活勞心勞力，我卻為我的事情而打擾你之時。
你想及我，我只想及自己之時。
你受盡壓力，我卻無力為你分擔之時。
你溫柔待我，我卻對你耍孩子氣之時。
你待我好，我卻說不夠好之時。

還有無數日常。

為甚麼不嘗試改變呢？

我試過了。
你也試過了。
只是失敗了。

現在你我都明白，世上有著你很想改變，卻改變不了的事情。

寫著寫著，還是盡寫了你不想看的東西。
其實你根本不想看到任何遺書。
你不想看到我死。

不。我不是因你而死。
我知道這是你想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