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12月31日 星期二

有話,想,說



好久不見。
好像好久沒有寫過東西了。在這裡。

臨近歲晚,筆者也想趁這段時間,重拾起放下多時的筆桿,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「寫作」。


要整理寫作,就不得不從最初的原點談起。

「當初會開始打blog,是希望讓心中的種種念頭和想法有一個載體,能夠引起共鳴當然好,但如此默默無名,也不失為對「自我」的一個記錄,想清楚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;又想成為一個怎樣的存在。每篇文章、每套劇集、每首歌曲、每本書籍、每段軼事,都是自我的一塊碎片,合起來就能瞥見完整的自我,70億的其中之一。友人曾經說「佚名‧軼事」這名字有點遜,卻是承載著這份重要的想法。(另一個原因是筆者沒創意,想不到甚麼好名…)」

這是筆者在第一篇告白寫下的原點,簡而言之,筆者之所以寫作,就是因為有話想說。筆者想,這是絕大部份人開始寫作的動機。

可說的話從來不缺。年幼時開始的興趣,興緻或有所增減,但筆者今日仍然繼續做著。隨著閱歷增加,視野變得寬闊,可說的話只會有增無減。

在博客的草稿欄團積的原稿堆裡頭,有年初打算寫的《自殺志願者的幸福生活提案》在舊blog開了頭,目前為止還剩大約三分之一的ゆず's Best 50系列;之前看完坂元裕二老師的《腳本家坂元裕二》所記下的感想;清理書單的讀後感;還有之前在《自殺志願者的告白》裡提到想以故事,例如小說、童話等載體去乘載歸屬的理念,繼續探索以文字這個媒介尋找歸屬的出路。

可說的話從來不缺;想說的話卻不然。有話可說,不代表言說的意欲,因為不是所有話都有言說的需要和價值。

有些人寫作,或出於愛,熱愛寫作本身,熱愛「說」,或出於擅長;但筆者自幼對寫作並沒有特別喜歡,也沒有特別擅長。會選擇寫作這個手段去說話,是因為筆者內向,不擅言辭,機緣巧合下接觸到博客這個媒介,因而萌生寫博客的念頭。寫作之於筆者,只是言說的其中一種手段。一種適合的手段。

沒有「話」,沒有「想」,就沒話可說。
失去「話」和「思想」,「說」的行為就變得空洞,沒有言說的需要和價值。
「話」從來比「說」重要。

有話,想,說。
三者當中,尤以「想」最為重要。

寫作來到第十個年頭,筆者也慢慢瞭解到自己真正想說甚麼。以往想說的,是筆者的興趣,以及對世界的看法。原因,則是希望告訴別人「我不一樣」,取得認同:之於興趣,筆者看著相對小眾的日劇,聽著相對小眾的JPOP,讀著相對小眾的奇幻小說,支持著相對小眾的小市場球隊;之於世界、社會,筆者對主流價值觀總是抱著質疑。

筆者想別人知道,我沒有像大部份人那樣隨波逐流,愛上庸俗的潮流文化。
我注意那些被主流所忽視,比潮流更有價值,更為美好的hidden gem。
我很有品味,懂得分懂事物的好壞美醜。
我沒有盲目接受主流價值觀,懂得理性批判,明辨是非。

如是者,筆者不時會反思主流,甚至批評主流,透過這些「不一樣」去建立自己。筆者彼時沒有發現的是,自己過份在意表達有甚麼「不一樣」,卻忽略了「我」;過份集中批評劇作、書本、歌曲的好壞,而忽略了言說這些作品如何觸動筆者的內心,忽略了最初誘發筆者寫作的原因,忽略了最想傳達的東西。正如筆者在 #あいこの平成推しドラマ20 的序裡頭寫道:

「以往觀劇,是以理性為主,感性為輔,主要視日劇為品評對象;劇本的訊息、深度以至其帶出的反思,只是品評的其中一個客觀因素。這種觀劇態度,亦可見於往日的文字:以往主要是寫劇評,早期是「一集一評論」的方式,記下劇情大要,中間穿插對劇情、演出與訊息的一些感想與評論;後來則改為總評,刪掉總結劇情的部份,只寫下感想和點評,最後為劇集打個分數。寫著寫著,漸漸發現自己失去寫作的動力;發現自己想寫的東西,不是報告、總結,把畫面中的劇情以文字、配圖的方式重新整理表達呈現一次;發現自己最想傳達的東西,不是演員演出好壞,故事有多合理,不是劇集在筆者的心目中有何評價;發現日劇給筆者最重要的東西,不是隨喜劇而來的娛樂、隨悲劇而去的情緒宣洩,更不是一堆可供品評,展示眼光與品味的對象、跟友人維繫關係的談資和話題。 
日劇給筆者最重要的東西,是訊息。是對話的過程。 
對筆者來說,觀劇不是單向或雙向,而是一場多向的對話:從故事中解讀到的訊息會潛移默化,滲入到筆者生命的細節當中,影響筆者所思、所想、所行,構成了現在的我。劇集的訊息經過轉化,亦會介入筆者與他者之間的交流,影響彼此的關係。 
劇組與筆者、筆者與他者之間的「對話」,依然是筆者眼中最可貴、最為看重、最想透過文字去傳達出去的東西。」
筆者真正想分享的,是內心的感動;
是作品裡頭的美好。

隨著視野擴闊,筆者瞥見的是世界更多的醜陋。於是,「透過文字去傳達自己對世界的美好想像」,這想法也日益強烈。
於是筆者最想傳達的,是自己的死念和生念。
是之於歸屬的渴求。

瞭解到自己真正想說甚麼,理應有更大的言說衝動;但今年的文章總數比往年少了一大截,全年下來就僅寫過幾篇關於政治的文章、書評、日劇隨筆、Facebook page上面的 #あいこの平成推しドラマ20,還有早兩三個月的幾首歌詞翻譯。

文章少了,原因不是沒話可說;如前所述,可說的話只會有增無減。
因此原因就在於「想」起了變化。

這不是說,筆者已經不想死,不再思想關於死亡的事情,又或者對心目中的美好世界,對歸屬,失去了以往的追求。筆者仍然希望能夠尋得歸屬;仍在努力向別人描繪歸屬的藍圖。

只是方式稍為有所轉變。

博客上的文字是公開的 (理論上如此;實質上由於私底下不認識筆者而會主動追看的讀者不多,所以與私密的文字相去不遠(笑))。好處,在於它可以讓筆者把想法傳達給任何人;而壞處,也在於它是面向任何人的。也就是說,讀到這些文字的人,會以為文字裡頭所說的,是筆者的事,是筆者與別人的事;而不是筆者與他的事。讀者不會以為自己是文字所指涉的對象。

理論上,任何人都可以跟筆者成為歸屬;實際上,能否成為歸屬,除了看筆者心目中的歸屬是否可行外 (答案仍在尋索中),也要看雙方的緣份,彼此又有多喜歡。比起素未謀面,不知甚麼時候能透過這些公開的文字接觸到的潛在歸屬,筆者嘗試跟本身已經認識的人探索成為歸屬的可能性,似乎是better shot。

因此筆者在今年寫了很多封信,一些有明確對象的私密文字,直接向身邊的人傳達自己的喜歡與歸屬 的想法;搞不好今年花在寫作的時間,比以往都要多。此消彼長下,就寫少了公開的文字。

這些私密的文字,也換來一些答案的眉目。
這些眉目,又讓筆者覺得尋得歸屬的希望渺茫了些,讓筆者質疑寫下去、尋下去,還有沒有意義。
但無論如何,如果你們看到這裡,筆者也要跟你們說一聲謝謝。
謝謝每一個用心給我回應的你們。

縱然如此,筆者仍然有繼續寫博客、寫小說、寫童話的想法,仍然覺得這是自己對外尋找歸屬的best shot,有一試的價值。



另一個讓想法起了變化的,還有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。

這裡一直不乏寫及社會及政治的文章。自六月起,在香港發生了比以往更多的事情,但筆者動筆的次數卻沒有隨之而增加。

筆者不是無話可說,更不是不想寫。
只是不知道,心中的想法、感受,有沒有寫出來的需要。

五年前的雨傘革命,筆者參與過,卻只是半調子的,每星期花幾個下午在佔領區留個足跡,留個紀錄。筆者覺得自己可以做更多,也應該做更多。五年下來,極權一次又一次的打壓,社會一次又一次的冷漠,雖叫筆者絕望,亦叫筆者砥礪自己的答案。

筆者以為自己已經預備好答案。
然後不久就發現,這個所謂答案依然粗疏,完全追不上瞬息萬變的時勢。

這個社會目前需要的,是「我們應該做甚麼?」,和「應該怎樣做」。之於這兩道難題,筆者並非毫無頭緒,但有感自己的答案未臻完善,不值一哂。說別人說過的事,不過拾人慧牙,也沒有自己再說一遍的需要,只要默默分享轉發就好;別人沒有說過的事情,自己並非親歷其境,就算答案再有道理,也只是冷氣軍師的空想,對現實沒有幫助之餘,反而可能幫倒忙。

某程度上,這也代表著,筆者與抗爭者,與手足,與這場運動本身,仍然有著一段距離感,仍然不夠投入。
仍然有更多可以做、應該做的事情。

因此目前最強烈的感受,是愧疚。
愧疚自己沒有智慧,沒有勇氣。
愧疚自己明明比大部份有餘裕,卻沒有用來做更多應做的事情。
愧對在這場運動中捨命、灑血、受苦、賠上前途的抗爭者。

筆者想過把心中的愧疚寫下。
然而現在的社會並不需要更多的愧疚。已經夠多了。

因此筆者唯有沉默。繼續思考、行動。
也許待香港光復,筆者就會把這段時間積累的愧疚,寫成懺悔錄;但現在不是時候。
總有一天吧。




生活離不開政治。
政治卻不是生活的全部。

現實是,在這紛亂的時代,筆者最關心的,依然是尋歸屬這件私事。然而筆者無法全心全意去尋歸屬,全情投入年初訂下的寫作計劃。

因為在這個不正常的時勢,正常過活,就好像當世界一切如常那樣。
當這半年來沒有人受過苦、灑過血、捨過命。

事實上,懷著這份愧疚,根本沒辦法正常過活。
活在香港的這個現實,無法「正常」過活。

香港人需要過一種新的生活。一種將抗爭融入日常的生活。不應讓抗爭把生活停滯。
如何平衡抗爭與日常、寫作,是筆者來年的課題。

筆者還會繼續寫下的。大概吧。

預祝新年快樂。
願真正的快樂能早日臨到。
願我們應為則為,問心無愧。



P.S. 順帶一提,搬家將近三年,舊家mysinablog也即將要結業了。以前的文字,筆者大概沒有時間一一搬過來,畢竟把時間花在新的文字上,更有意義。

就藉此把舊日的自己一同埋葬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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